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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惡鬼姐妹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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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吸了口氣,做了個吐納的動作,方才說道:“倒是挺好聽的。”

長嶼問道:“可是要長嶼出去看看?”

他剛一說完,那琴弦撥弄的聲音就變得急促起來。

我忽地想到了前幾天聽來的一件事,說是這段時間每到子夜時分,城中就會有小孩聽見撫琴聲。雖說那琴聲只有孩童能夠聽見,但是因著也沒出什麽大事,府中的人也只是與我提了一下,並沒有引起重視。

今日一聽,我倒是有幾分好奇。

不由托著下巴看向長嶼:“之前不是說只有孩童才能聽見這聲音?為何你也能聽見?”

長嶼蹙著眉頭,儼然一副此事非同小可的樣子。

想了想,我擡頭看了一眼天,忽地發現方才還晴空萬裏的夜空,此刻竟端端生了些許烏雲。我摸了摸鼻子,又掐著手指算了算。這些日子除了王夫人會時常來找我,城中已經好久沒有發生過異樣,沒想到今夜我就是坐在院中打個坐,還讓我給碰上了。

於是我對長嶼說:“走,我們出去看看。”

……

夜已經很深了,許州城中一直都有宵禁的習俗,大半夜的出門被發現了是要送到衙門去的。等到更夫敲著竹梆子,慢悠悠的從我面前走過,我才從小巷中鉆了出來。

長嶼跟在我身後不遠不近的走著,撫琴聲就在不遠處,越是接近琴聲傳來的方向,我就越覺得身子發冷。

而這不過一會兒的功夫,那掛在天上的圓月就已經躲進了厚重的雲層裏。月亮一消失,我立刻就感覺到了濃厚的陰氣,一邊走我一邊想:雖不知道這撫琴的鬼究竟是怎麽想的,但這麽快就顯露出了陰氣,似乎是有點太著急了。

順著小巷一路走,快到城墻的時候,我終於看見了那個撫琴的小鬼。

還有兩個。

她倆皆是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,一個低頭撫琴,另外一個就站在一旁撐著傘。

看起來似乎並不是什麽惡鬼之流。

待我走過去之後,撐傘的那個對著我笑了笑:“可算是來了。”

我反應過來,就說怎麽這麽快就露了自己身上的陰氣,原來是特地沖我來的。這麽想著,我回頭看了一眼,果然來時的路已經被霧氣彌漫,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長嶼也是不見了蹤影。

我理了理袖子,問道:“你是誰?用這琴聲將我引出來可是有什麽事?”

這許州城裏被我下了禁制,連紅箋這樣的厲鬼都不能隨意進來,更別說是面前這兩個孩童模樣的小鬼。

她朝我福了福身:“小女名叫阿芙,這彈琴之人是我的妹妹,名喚阿音。我二人並非是今晚才找上姑娘的,實則幾日之前,就開始夜夜在這撫琴,就是為了想要見姑娘一面。”

聞言我來了幾分興趣,這些年來那些鬼怪見了我幾乎都是繞道走的,還從來沒有聽見過特地尋我的。

當然除了清寂。

我揉了揉鼻子,又問道:“為何要見我的?”

誰知道我剛一說完,那阿芙就朝著我跪了下來,連帶著一旁的阿音也不再撫琴,慢吞吞的站起來,再慢吞吞的跪在我的面前。

過後聽阿音道:“我姐妹二人二十年前遭奸人所害,死後又被惡鬼束縛,現下好不容易逃了出來,卻已經是油盡燈枯,沒有力氣再下到陰司。素聞楚姑娘本事超群,又是現下世間陰陽師中的翹楚,此番舉動,實屬無奈。還請楚姑娘替我姐妹二人想想法子,讓我倆能夠去往陰司,不再做這游離陽間的孤魂野鬼。”

我哦了一聲,有些明白了,過後又有些哭笑不得,敢情這倆只小鬼是特地來找我超度的。

聞言我往前走了一步,那叫阿音頓時小聲嚶嚀了一聲,往阿芙身後躲了躲,看起來很是害怕我的樣子。再觀阿芙,她也好不到哪裏去,只因著是姐姐,又是主動提出要讓我超度的,就算是害怕,她也硬著頭皮挺直了腰板。

這兩只鬼長得十分可愛,加上性格看起來還挺對我胃口的,於是我晃了晃掛在腰間的銅錢,說道:“莫怕,既是你二人主動來找我,我便不會對你倆做什麽。”

說著為了表現得誠懇一點,我還把銅錢收了進去。

身上的煞氣也隨之收斂了一些,這下這兩只鬼終於不再瑟瑟發抖,阿芙有些感動的朝我磕了個頭:“多謝楚姑娘。”

我擺擺手,問道:“我可以超度你們,只是方才你說你二人死後還被厲鬼束縛,這是怎麽一回事?”

一提到那個厲鬼,阿芙原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,連她那雙空洞的眼睛都多了一絲恐懼。這麽站著聽她說話實在是有點累,我不緊不慢的坐在了一旁,聽阿芙顫聲說道:“我二人死時年幼,原本也是怨氣沖天,曾經也在人間禍害過生人,可之後得到一道長超度,感化了我二人心中的怨氣,他原本是想要我們直接送去陰間司,可不想卻在最後關頭,來了一只厲鬼。那厲鬼十分厲害,將那道長打傷後又吸食了他的精魄,過後又將我們倆帶走。原以為他是要吃掉我們,但是……”

越是說到後面她的身子就顫得越厲害,阿音連忙反抱住她,沖我吼道:“你要幫我們便幫,這些話就算是與你說了,也沒有什麽作用!”

她突然出聲倒是讓我始料未及,過後一想又覺著委實有點無辜。這用琴聲把我引到此處來的分明是她們,怎麽現下反而成了我逼迫她倆?

“阿音!不得無禮!”

阿芙斥了阿音一聲,又恐我有不快,連著朝我磕了好幾個頭:“還請姑娘不要介意,我這妹子心直口快,死時年幼不知事,死後我又疏於管教。她是擔心我想著那些事會害怕,才出言不遜,請你不要見怪……”

這大概是我見過的最像人的鬼了。

我一邊這麽想,一邊擺擺手:“無妨無妨,你繼續說吧。”

阿芙這才點點頭,繼續說道:“誰知道她並沒吃我們,而是讓我們扮作生人,然後去引來其他人,好讓他吸食精魄……”

我拖著下巴看她,想了想,心中編便對對她所說之事有些明了,問道:“那厲鬼現在何處?”

阿音搖搖頭,說:“我們姐妹倆是趁著它不註意才逃出來的,只是之前我們一直在這城外游蕩,那厲鬼似乎十分懼怕這城中的金光。之前還一直想要進來……”

“既然它比你們倆都厲害,它都進不來,你們是怎麽進來的?”

阿芙說:“姑娘在這城中下的禁制著實厲害,我二人要是在之前怕是真的進不來。只是現在我與阿音不過一縷孤魂,對這城中百姓也沒有半點惡意,所以才拼死從這禁制稍微薄弱一點的地方進了城,還……還望姑娘莫要見怪。”

她說完身子就晃了一下,我心中訝異,當初我下禁制的時候為了省事,特地用了最厲害的那一張符咒,不僅如此更是在城中四個角落裏畫了法陣。

她倆雖為厲鬼,但魂魄卻十分的純凈,想來是因為當初被那道士感化過的原因。這正是如此,才讓她倆能夠過了禁制又過法陣,進到城中來。

我嘆了口氣,收起了方才想要玩弄她們一番的心思,緩緩開口:“雖說你們倆暫時從那厲鬼手中逃脫,但她能束縛你們這麽久,想必不是什麽等閑之輩。找上來也是遲早的事……原本我打算就依著你們的想法在這裏超度你們,但現在看來,恐怕是不行了。”

聽我這麽說,阿芙以為我是不願意,頓時有些著急:“可是我二人惡事做了太多,楚姑娘……覺著我們不能夠再去往陰間司輪回?”

我搖搖頭:“並非如此。”

方才我就發現了,這阿音和阿芙雖然已經被凈化過,卻因著常年與厲鬼在一起,身上的戾氣不減反增。難得的是在這種情況下,她二人還能保持清醒,心懷善意,若到這城中來時,她二人中有一人心有怨恨,恐怕在進來的時候就會被我的法陣所傷,從而灰飛煙滅。

正是因為這樣,才更加說明那只束縛著她們的厲鬼法力了得,我也因此不能夠放任不管。萬一那厲鬼真想到了什麽法子,從外面進來,那這許州城怕是又要不得安寧了。

於是我想了想,決定讓她倆先跟著我回家,等到我把那只厲鬼收服之後,再將她倆超度。

阿芙和阿音互相看了看,雖是一臉茫然,但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。兩姐妹朝我磕了個頭,道:“多謝楚姑娘。”

我看著她倆的動作,目光落在那把七弦琴上,問阿音:“方才你彈得那首曲子,你從哪裏聽來的?”

阿音看看我,又看看阿芙,見阿芙對她點頭,方才回答:“以前在別處聽來的,覺著好聽,就學了。”

我哦了一聲不再說話。

出去之後果然看見長嶼一臉焦急的站在外面,他身後跟著葉弛,想來是因為方才找不見我,而他又半點都不懂陰陽術,便回去尋了葉弛來。葉弛手裏手裏拿著符咒,她看見跟在我身後的阿音和阿芙,便作勢要念咒。我連聲道:“別別別,這兩只小鬼不壞,我留著她們還有用。”

葉弛把符紙收了起來,朝我身後看了眼,皺眉道:“阿翎你又在打著什麽主意?莫不是要將這兩只小鬼帶回家?”

我摸了摸鼻子,小聲說了句是啊。葉弛聽著就要反對,在那之前我率先開了口:“先回去吧,回去再與你細說。”

“你是說有只厲鬼在背後控制著這兩只小鬼?”

葉弛看了一眼被我安置在案臺上的阿音和阿芙,因著家裏實在沒有地方放她們,我只好在隔壁廂房中臨時擺一個靈壇。又讓長嶼找來了能夠封存魂魄的壇子,雖說從我剛才與他說了要帶著這兩只小鬼回家之後,他就一直在跟我擺著臉色,但還是依言照做了。

我一邊和葉弛說話,一邊時不時的看一眼他有些生氣的背影,越發覺著我這個小姐當的是越來越沒有威嚴了。

“應當是這樣。”

“可你如何得知這不是那兩只小鬼在騙你?”

葉弛看起來十分擔心,我笑笑,想起了阿音之前彈得琴,溫聲道:“做了這麽多年的陰陽天師,我這點眼力還是有的。阿音和阿芙雖然死去時尚年幼,身上怨氣未消,戾氣也重,但她二人的魂魄確實是幾近純白。想來應當是之前那個道士超度她二人的時候,凈化了她們的魂魄。”

她聞言有些驚訝:“既然之前有道士超度她們,那為何現在她們還有在這塵世間游蕩?”

屋子裏點著蠟燭,因著沒有關門,風從門口輕輕送起來,燭火也跟著晃了晃。

我說:“那道士被那厲鬼殺了。”

葉弛楞了楞,好半天才嘆了口氣:“這厲鬼怕是不簡單。”

我沒有說話,玩心即起,伸出一根手指去晃著面前的燭火,直到一旁的葉弛有些無奈的喚了我一聲:“阿翎。”我這才悻悻的收回手。

“那你之後打算怎麽做?這城中早已被你下了禁制,那厲鬼要進來的話應該不會那麽容易。”

“既然不那麽容易,我就讓它變得容易。”

我不緊不慢的說道。

葉弛先是一楞,而後一驚:“阿翎你……”

我嘿嘿一笑。

葉弛臉色一變:“胡鬧!你怎麽能去了這城中的禁制?萬一把別的鬼放進來了怎麽辦?你可有想過這後果?”

我被她吼得脖子一縮,擺擺手忙說不是。

我就算是想要引那厲鬼來,也不可能將這城中的禁制解開。那樣太麻煩了不說,還得消耗掉我不少靈力,縱使我做事沒有章法,也不可能為了兩只鬼而賠上一座城的人。

不過倒是難得見到葉弛有這般生氣的時候,我摸了摸鼻子,忽然覺得她越來越像府中的那幾個老頑固了,於是又說道:“我只是暫時將城中一處法陣削弱罷了。那厲鬼既然這般厲害,應當是會從那裏進來的。”

葉弛將信將疑的掃了我一眼,我被她看的有點心虛,賠笑道:“阿弛,我雖偶爾會亂來,但絕對不會為了這件事賠上這整城百姓的性命,放心吧。”

好說歹說,葉弛終於是信了。過後又問:“這厲鬼若是來了,你打算如何?”

“自然是收了它。”

……

之後的幾日我都坐在府中等著那女鬼前來,為了讓她能夠順利找過來,我還特地在院子裏點了三炷香引魂香。我極少在府中做這種事,翠兒也沒怎麽見過,她一邊看著那香一邊問我:“小姐,你點的那幾炷香好生古怪,這都已經兩天了,竟然還沒有燃盡,是用來做什麽的啊?”

當時我正在吃松糕。

聞言我看了翠兒一眼,問道:“當真想知道?”

翠兒點點頭,一臉好奇。

我慢悠悠的說道:“招鬼的。”

翠兒:“……”

翠兒扔下手裏的東西,嚇得扭頭就走。

葉弛在一旁無語的看著我:“你明知她膽小,又做什麽要嚇她?”

我嘿嘿一笑,又伸手拿了塊糖糕,含糊道:“就是因為膽子小才要練練嘛。”

葉弛一副不想和我說話的樣子。

我摸摸鼻子,忽地發現她手裏拿著一個木雕兔子,奇道:“你不是向來不喜歡這些東西麽?怎麽今日還玩上了?”

原本我也就隨口問問,誰知葉弛聞言就把拿著木雕的手背到了身後,神色也有幾分不自然:“就、就是一時覺得稀奇罷了,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。”

“哦?”我狐疑的睨了她一眼,一邊慢吞吞的咬著糖糕,一邊說道,“今日我可是才聽翠兒說,這幾日曲竹居的老板送來的東西你可都收下了。前日裏似乎還同他一起出了城,可有此事?”

興許是我問的太過直白,而葉弛生性內斂,剛一說完她臉便紅了起來,連說話都變得磕磕巴巴:“那日我,我不過是碰巧遇見他,他又纏著我一起出、出城罷了,我們什麽地方都沒有去。”

我一臉吃驚的看著葉弛,眨眨眼:“我可沒說你們倆去了哪兒啊,阿弛。”

葉弛:“……”

葉弛終於反應過來是被我套了話,有些氣急敗壞的錘了我一下,這一下正巧打在我的手上。我手一抖,糖糕就掉在了地上。我還什麽都沒有說,葉弛就道起歉來了。

她這慌亂的樣子實在有趣,等我彎腰把掉落在地上的糖糕撿起來之後,又看著她說道:“阿弛,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啊?”

“沒、沒沒有啊……”

這話說的十分的沒有底氣,我也不說話,就看著她。等到她終於被我看的受不了,才洩氣一般的說道:“……你別這麽看我,我說,我說行了吧。”

說完她目光又落在那木雕兔子上,小聲說:“我那日的確是同他出去了,本來我是打算去看看城外有無異樣,雖然你說那厲鬼會自己找上來,打我還是有些不放心,那日閑來無事,便出了城。誰知道恰好就碰見了他,從外回來……”

我喝了口茶,饒有興味的看著她:“然後你便順勢與他結伴同行了?”

葉弛臉一紅:“不、不是……是他纏著我,我怎麽說他他都不聽,趕都趕不走……”

想起那日在街上夙曄對她那般糾纏的態度,我倒是可以想象他在葉弛面前是如何的無賴。葉弛生性溫和,雖說有時候會過於古板,但到底臉皮還是太薄,完全不是那夙曄的對手。

她窘迫的表情看的我興趣盎然,又問道:“那之後呢?你就任由他跟著你了嗎?”說著我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手裏的木雕。

她說:“原本我是想去外面看看就回城的,可誰知路上遇見了一些流民,竟然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要上來搶我的財物。”

我有些驚訝。

有流民就說明這附近的城池不安生,可近幾日我並未聽到過這樣的傳言。

日頭升到了最高處,正是夏日,窗外蟬聲陣陣。我一邊聽葉弛說著夙曄是如何將她救下,兩人如何一路回城,之後夙曄又如何對她關懷備至,一邊想著那日我究竟是去做什麽了,才沒有同她一起出去。

葉弛講完之後,我長長的嘆了口氣。她以為我這是又有話說了,立刻不安的看著我。

我看著她。

她看著我。

而後我又嘆了一口氣。

葉弛被我弄得一臉莫名:“怎……怎麽了?”

“沒事。”我慢條斯理的吃著糖糕,咽下去之後又幽幽的開口,“我只是在想,他的手段真是高明。”

葉弛沒明白,我也沒有再說下去。等一盤糖糕吃完之後,我問她:“那你可是要同他在一起了?”

葉弛興許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麽直白的問她,臉又是一紅,好半天才吞吐道:“不、不是……我不過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罷了……”

“而且他說不定還和城東的王夫人有染。”

說到這個,葉弛頓了頓,而後看了我一眼,說:“我覺著我們先前好像是誤會他了,他那日不過是去王夫人府上送茶葉,卻被王夫人拉著……出來的時候又碰巧被翠兒看見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說實話,若是有一天江楚城出入一個寡婦門中,回來之後和我說他只是路過,因為長得好看就被那寡婦抓去摸了兩下,其實他們倆什麽都沒有發生。那我一定會把他關在門外三天三夜。

雖說這是沒可能的,畢竟他身手了得。

同理,方才葉弛才說了夙曄在一群流民之中將她救下,就算這些可能是他自己早編排好的,但為了演的逼真,那些流民也一定不會下手太輕。既然是有這樣的身手又怎麽會被王夫人拉扯?從而衣衫不整,還從後門出來?

我默不作聲的低頭喝茶,開始思考到底要不要稍稍提醒一下葉弛。可就在這時,外頭傳來“啪嗒”一聲脆響,不一會兒便見翠兒臉色發白的跑了進來,大喘氣道:“小、小姐,不好啦,你之前點在院子裏到三炷香,已經燒了一半啦!”

這一消息來得十分突然,致使我一口水嗆出來,硬是咳了好半天。

翠兒見狀趕忙過來替我拍背,我問道:“燒了一半了?”

翠兒重重的嗯了一聲,聲音還有點發抖,想來還沈浸在我方才那句“招鬼”中:“方才翠兒尋思著小姐的糖糕應當是要吃完了,便想著去廚房裏再拿一下來。出去的時候那香還沒有動靜,誰知道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燒了一半了。小姐……不會是,那個東西來了吧?”

說到最後翠兒都有點害怕,我安慰道:“青天白日的,怎麽會有那種東西?”

翠兒聽完松了口氣。

我又道:“雖然你是第一個發現那個引魂香燒了一半的人,那鬼說不定也會來找你,不過那就是夜裏的事,你也不用太擔心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小姐!”

翠兒被我嚇得一跺腳,一旁的葉弛有些同情的看了她一眼。我站起來摸了摸翠兒的頭,說:“怕什麽,不是還有我嗎?”

引魂香這東西,需要用死去之人的一點魂魄方才點燃,我將阿音和阿芙帶回來,也是這麽個原因。正巧她倆又常年跟在那厲鬼身邊,倒是省下了我不少事。

這香和尋常的香不同,點燃之後除非要尋的鬼物前來,否則就算燒起來,也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耗盡。

昨日夜裏我感覺到了城裏某處法陣的波動,掐指算了算,尋思那鬼物應當也是這兩日便會尋來。只是我沒想到它竟然如此大膽,竟敢在這正午時分過來。

世有極陰極陽一說,一日裏陰氣最重的時候是子時,陽氣最盛的時候便是午時。可又有話是盛極必衰,故而陽氣過重,反而會讓一些鬼物殘留。

而這時撞上的鬼物,那必然是極其兇險的。

烈日當空。

我從房中走出,看著院中那三柱已經燃燒殆盡的香,又半瞇著眼望了望頭頂的艷陽,撚起手指算了一番,而後便轉身走向一旁安置阿音和阿芙姐妹倆的那間房。

因著她倆現在已是油盡燈枯,這樣的天氣對她們倆來說就如同砒霜一般。推門進去,便看見蜷縮在角落裏的兩只小鬼。

這倆小鬼膽子還挺大,居然敢在正午現身。

我關了門,朝她倆走去,還未開口,就先聽阿芙顫聲道:“它、它來了……”

我嗯了一聲,說:“我在院中點的引魂香已經燒到頭,等到太陽落下,它應當就會尋著你們的魂魄過來。你們可準備好了?”

阿芙頓時抖如篩糠。

“姐姐莫怕,那厲鬼無非是想吃了你我二人,若是真到了萬不得已的關頭,阿音一定會保護你的。”

阿音一邊說一邊抱住了阿芙,過後又轉頭對我說道:“若我被那厲鬼吃了,你就把我姐姐送往陰間司……”

我有些茫然的看她倆,問道:“你倆為什麽覺著自己會死?”

阿音說:“你不就是來告訴我們,那厲鬼會來抓走我們的嗎?”

我一臉莫名:“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了?”

阿音看著我。

我也看著她。

最後她那張慘白的臉抽搐了一下:“你方才問我們準備好了嗎……”

我哭笑不得:“我不過隨口那麽一問,怎的就讓你誤解了我的意思?”

阿音一陣錯愕,好一會兒才咬牙道:“臭道士,你敢耍我?”

我揉了揉額角,覺著這阿音的脾氣真是臭,不過看在阿芙的份上,也懶得跟她計較。我兩三步走到靈壇前,上了三炷香,又作了三個揖,方才說道:“我剛才那番話,的確是讓你們做好準備。不過並不是做好灰飛煙滅的準備,而是做好與這塵世道別的準備。那厲鬼束縛你們已久,想必你二人對這陽間也是有所留念,等到我將那厲鬼收服之後,也要送走你們倆了。”

說完這番話,我便走了出去。

葉弛在門口等著我,她說:“阿翎,我覺得你這一次似乎有點不一樣。”

我啊了一聲,看向她:“哪裏不一樣?是不是覺著我越來越善良可愛了?”

葉弛眼角抽了一下:“我與你相識這麽久以來,看著你捉鬼渡魂,雖說常常亂來,做事全憑性子,偶爾也會放跑一兩只小鬼,但是這一次,我卻覺著你對那兩姐妹格外心善。方才我聽見那引魂香的時候便有些詫異,你分明能夠直接將那鬼招來,又為何如此?”

我摸了摸鼻子,說:“我這不是省事嗎?”

葉弛看著我,輕輕搖搖頭:“我雖不如你厲害,但對這引魂香還是知道的。你直接將那鬼招來雖然要麻煩一些,但是耗損的也只是你的靈力,過幾日便能恢覆。可這引魂香……點的是那鬼姐妹的魂,耗的卻是你的心血。”

蟬鳴聲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聒噪,熏風吹的我眼睛有些睜不開。

我揉揉眼睛,裝作沒有聽懂的樣子:“你想多啦,我就是圖個省事,並沒有什麽別的原因。哎,對了,如今你和夙曄有了這層關系,那我以後去他的茶樓,是不是可以蹭口茶水喝?”

“……”

葉弛無語的看了我一眼,有些惱火,又有些害羞,嘴巴動了好幾下,方才說:“你要喝什麽茶?”

……

傍晚時分,天紅得像是被潑上了染料,群鳥紛飛,在墻上稍作歇息之後又立即飛走。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,我坐在樹下,一邊拿著樹枝在地上畫著符陣,一邊回想先前葉弛同我說的話。

她說的不錯,這一次我的確對那兩個鬼姐妹格外的不一樣。但也並沒有什麽別的原因,不過是因為那個超度她們的道士,正是幾年前被我派出去的那個。

事情其實過了不算太久,可我就是不太想的起來那人的樣子。只依稀記得她約摸比我年長幾歲,自幼在府中長大,而因著脾氣古怪,卻是沒什麽人願意跟她一起。

我雖貴為老祖,按理說這府中上下的人,都應當是要對我唯命是從的。可偏生我性子溫吞,情緒不易顯露,有些事說過一遍就不會再說第二遍。這府中的人瞧著我好說話,久而久之便對我不再那般忌憚。

本來這是好事,可是發展到後面,竟成了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親力親為。現在想起來,我都覺得兒時那日子過得委實有些太慘淡。

只是那個人,她雖總是不言不語,卻是唯一一個不曾對我的命令有所異議的人。

其實那一次去收服這倆鬼姐妹,我原本是讓別人去的,但那人仗著爹娘不在府上,背後又有叔父撐腰,硬是以“山高路遠,腿腳不便”這荒唐的理由打發了我。

那天我躲在房中哭了許久,就在我決定自己前去的時候,她卻在門外跪了下來:“小姐,不若讓我去吧。”

我答應了,可她再也沒有回來。

我曾經試著找過她,但她就像是從這天地間消失了一般,無論如何我都感覺不到她的氣息。

想完這些事,符陣也是畫的差不多了。

當我畫完最後一筆的時候,一雙紅色的布鞋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。

我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,只感嘆道:“這天還沒有黑,你竟然就來了。”

頭頂傳來一個女人聲:“不過是想著來見小姐一面罷了,天黑與否,又有什麽關系呢?”

我擡起頭。

她穿著一身艷紅的長裙,容貌算不上特別好看,臉側甚至還有了一道粉色的疤痕,眉宇間透著的那股嬌媚之氣,終於讓我想起了她生前的樣子。

我平靜的看著她,而後慢慢站起身。

她走的時候我不過才到她的肩頭,現在卻已經和她一般高。連她都有點感慨的說:“小姐長大了。”

我嗯了聲,“你走了也挺多年了。”

見我一點都不意外,她反倒是有些按捺不住:“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?”

我說:“一開始就知道了。”

她皺起眉,有些不相信。

我把手裏的樹枝丟在一邊,看著她那雙幽深如古潭的眼睛,溫聲道:“雖然你走的時候我還年幼,很多事都不再記得,但卻對那琴聲印象深刻。你會讓那倆姐妹用那琴聲將我引出,應當也是不確定罷?”

她對著我笑了一下,眼裏逐漸有死氣纏繞上來:“……我不過是抱著僥幸,卻沒想到小姐當真還記得。”她頓了頓,又說道,“你既然一開始就知道那兩只小鬼興許是誆你的,為何還會將她們帶回來?”

我摸了摸鼻子:“因為我也不確定她們說的那只厲鬼究竟是不是你,直到我抱著僥幸,點燃引魂香,看見了她們的一些記憶,方才肯定那只鬼就是你。”說著我嘆了口氣,“你在這世間這麽些年,傷人性命,又束縛她姐妹二人,此番前來,你可是想好了後果?幽楚。”

幽楚沒有說話,可是慢慢擡起了手,看那動作似乎是想要摸摸我。我站在原地沒有動,本想著等她做完這個動作,就順勢將她帶進方才畫好的符陣之中。卻沒想到葉弛竟然在這個時候趕了過來:“天地自然,穢炁分散。洞中玄虛,晃朗太元。八方威神,使我自然。斬妖縛邪,殺鬼萬千。兇穢消散,道炁常存,急急如律令!”

一道金光從那頭飛來,瞬間隔開了我和幽楚。

“阿翎!你沒事吧!”

葉弛來到身邊,還略略的有些喘氣,想來應當是一路跑回來的。

我擺擺手,說了句沒事。話音還沒落下,葉弛又撚起了手裏的符紙,作勢又要念咒。我趕忙拉住她:“阿弛,等等!”

葉弛不明所以的看著我,我說:“等等……我和她,還有話說。”

剛剛突如其來的這麽一出,卻也在無意中讓幽楚走進了符陣,雖說過程和我想的有一點不一樣,但好歹結果還是一樣的。只是這是不是她故意走進去的,就有點難說了。

天色漸漸暗了下去,府中別處開始亮起了燈火。之前為了不讓旁人來打擾,我也順便在這西廂房外貼了符紙,以免鬼氣外露,驚擾那些應當坐在廳堂中吃飯飲酒的叔父們。

只是這樣一來,我的靈力就又耗損了一些,估計又要花上好些時日才能恢覆。所幸在這期間江楚城應當是不會過來的,否則被他發現了,免不得又是一通數落。

幽楚站在符陣之中平靜的看著我,她的眼裏已經開始有猩紅蔓延上來,可她卻在努力的克制著。看著她這個樣子,我實在有些不忍,於是直接省去了之前想好的問候,簡單直白的問道:“那時候你在那裏,究竟發生了什麽事?”

幽楚嘴巴動了動,不過片刻,她的聲音竟然就變得有些嘶啞:“那日我去往臨城,原本能夠在中元節之前收服那兩個鬼姐妹,卻突發意外,中途被一只厲鬼糾纏,與他纏鬥許久,生生在路上耽擱了兩日,期間還被鬼氣所傷。等到找到那一對鬼姐妹,快要將她們超度之時,偏生體內鬼氣陡然大增,至此被術法反噬而死。而那時恰好過了七月十五子時,我便莫名成了厲鬼,終日游蕩。”

“……在最開始的那幾天裏,我是能夠控制自己的,我想要從臨城回來把這一切告訴你,可每當我試著走出那個地方,就會被一股力量拉回去。”

“我將這對鬼姐妹帶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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